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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骤变

风云骤变

作者:xt 来源:未知 发布时间:2024-01-06 21:22 浏览量:

 

开封市景茂菊业发展有限公司是一个集生产、加工、销售、运输为一体的菊花种苗专业繁育基地。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9点多钟,老黑惋惜地说:“人要是不睡觉就好了,有这个时间咱们又可多赚好几万哩!”

  汪大明开玩笑:“还是白求恩说得好:同志们,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休息的!”说完自己也止不住呵呵地笑起来。很多正儿八经的革命名言用在正式场合上怎么听怎么别扭,可用在各种不入流的玩笑上倒是巧夺天工熨帖无比。

  “就是就是。”顾小凯一边热烈附和,一边忙着帮汪大明和老黑整理床铺,尽管这些事宾馆服务生会上门来做,但顾小凯却想借此表示殷勤,好消除自己头晚闯祸留下的恶劣印象。他讨好地帮汪大明揩拭皮包上的灰尘,说道:“汪哥,你就等着用这皮包往家里背钱吧!”

  老黑搭话道:“我靠,这个皮包也太小了,就算全装千元的港币也不够啊,待会儿还是上街买个麻袋才合适。”说得三人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他们选择了一家台北人开的餐厅,叫了几盘叉烧包、多士、虾饺和奶茶,美美地饱食了一顿。昨晚原本说好到著名的“四五六餐厅”去吃消夜的,后来历经惊吓,食欲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经过一夜的蛰伏,直到此时才被诱人的美食逗引出来。

  “大明,我看赌法可以改进一下。”快吃完时,老黑突然发话,“像我们这样赌下去进展太慢,碰上复门(即连续大或连续小)时五六把才赢100元,效率实在太低了。咱们的旅游签证只有7天,得充分利用每一分钟才行。”

  “你都看到了,加大投注可是要冒风险的。”头晚被惊吓过一回的汪大明不解地问。

  老黑故做神秘地笑笑,招手让汪大明和顾小凯移拢过去,这才压低声音说:“我们可以对赌,你押大我就押小。”

  顾小凯不解地说:“毛病!那咱们不是白耗神吗?”

  汪大明轻蔑地看了顾小凯一眼,对老黑翘起了大拇指:“高,这样一来咱们每把都可以进账一百!”

  顾小凯还是云里雾里,老黑得意地解释说:“傻瓜,咱们累计追加的赌法不变,但两人同时在一张赌桌上对赌,输了的按老办法追加,赢了的则仍然赌一百,这样一来不是每把都不落空了吗?”

  “真他妈高!”顾小凯夸张地一拍桌子,几乎跳了起来,“看不出老黑你他妈也是个天才啊!”

  汪大明赶忙扯住他:“你小子大呼小叫怕别人不知道怎么的!”

  老黑当下将筹码分成两半,汪大明和他各领一半。顾小凯观战。三人兴冲冲地往葡京娱乐场赶去。

  横过罗理基博士大马路时,他们才留心到葡京大酒店那像个鸟笼状的建筑外形——头天只顾着赶去赢钱,根本来不及正眼打量。这座建成于1966年的著名建筑,使人望之即产生“进得酒店去,即如笼中鸟”的联想。据说其中深含风水玄机,从选址、朝向和建筑形式都大有讲究。大门口的设计也独具匠心,远看颇像老虎张开血盆大口,下颚尚有丝丝血痕,给人以入“虎口”撞大运的诱惑。但也有风水先生指出,这采用的是风水学上的“蝠鼠钓金钱”的格局,蝠鼠张开双翼,“葡京大酒店”五个字刚好在蝠鼠头上,两旁的光管象征蝠鼠的爪,鼠口张开,呈吞吐之状。更独特的,酒店的屋顶赫然矗立着一只铁公鸡,喻为“一毛不拔”。听说都是当年名震濠江的“一代赌王”叶汉亲自设计并监工完成的。

  三人走近门庭,但见一首五言绝句跃然壁上:“赌博无必胜,轻注可怡情。闲钱来玩耍,保持娱乐性。”汪大明诵读一遍,不觉莞尔一笑,对两人说:“这分明是自欺欺人,就像医家自撰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生尘’一样,原是既大发其财又作道德文章的一种把戏,只可惜一些糊涂人看了去,反拿来批评世人,说你这人真不长进,连人家赌场都劝人娱乐为主的,你怎么反而连身家性命都要拿去赌了呢?其实作这对联的庄家未尝不想让世人钱财都尽入其彀中的!”

  老黑呵呵笑道:“大明你倒是一语中的啊!不过等你将来做了厅长,在主席台上大声声讨赌博时,心里头或许正想着我们今日在这里快意豪赌的情景哩!”

  见老黑提到官场的事,汪大明一时没了对世情哲学做进一步追问的兴趣。便整一整领带,昂着头从两个衣着鲜艳的门童身边径直走了进去。

  虽然已经在里面待过一天,但他们仍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赌场入口处的安检门。原来酒店内部也是处处玄机,酒店的大堂是蝠鼠的肚子,地面由100多块云石组成八八六十四卦象。赌客一进入这个八卦阵,就会东西不辨、方寸大乱。大堂的圆拱顶上,由瓷砖砌成大风大浪的壁画,以使赌客时时有置身风浪之中的晕眩感。**后,他们不得不向工作人员问路,谁知安检门居然就在侧边。顾小凯忍不住骂道:“这狗日的赌场,成心是同人捉迷藏怎么的!”

  进得赌场,但见过道上几个白人正红着眼在狂拍老虎机,显然已战斗了一个通宵。大厅周围是贵宾室,专门招待一掷千金的豪赌客,顾小凯探头探脑地想去看看热闹,老黑告诉他:“没有10万以上的筹码,人家根本不让你拢边哩!”

  赌场无甲子,在这座雀笼式的赌城里,人们根本感觉不到寒暑易节、昼夜变更,有的只是生死搏杀。

  汪大明他们刚踏进人声萦绕的赌博大厅,就见几个保安拖了一个女人出去,他们不禁有些愕然。一问,原来该女子屡赌不中,又不甘心,**后倾其所有,悉数押上,结果又是失手,又气又急的她抢过筹码夺路狂奔,自然很快即被捉住。汪大明注意到,尽管起了这么大的风波,赌场内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些近在咫尺的赌客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只顾瞄着荷官手中的骰子机和叠码仔手里拍得噼啪作响的大把筹码。汪大明心想,在这里就算是死人倒屋之类的事情恐怕也引不起他们多关注一眼的兴趣,疯狂的金钱游戏居然让人的心变得如此麻木!

  对赌果然大大提高了效率,而且还可以坐着舒舒服服地下注了——头晚因为不是每注都押,按赌场规矩只好硬站着,几个小时站下来还真让人吃不消。汪大明和老黑一大一小地对赌,很快各自的钱包都渐渐丰隆起来,顾小凯在一旁看得手足发痒,恨不能也来亲自体验体验从叠码仔手中接钱的幸福感觉。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就哀告老黑给他几个小筹码试试手气。结果,一千元在他手中没几分钟就输了个精光。

  旁边一个一袭真丝黑衣黑裙的女子斜眼看他笑笑,目光中不无揶揄。

  这下顾小凯有点挂不住了,非要老黑给他一万元不可。老黑恼了,说:“你能不能安分点?”顾小凯不依不饶,**后汪大明也来了气,闷着脸甩给他一万元。

  顾小凯看也不看,随手就押在“大”上。

  灯亮了,四、四、五,十三点大。

  顾小凯不动声色,显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随手赏给荷官一千元。旁边人不禁啧啧称奇。黑衣女子侧着脸看他,嘴角仍不乏嘲讽的神气。汪大明留心到女子的唇角长有一颗美人痣,衬托得那张脸愈加生动和性感。他不觉又多看了几眼。

  顾小凯宠辱不惊,将手头的筹码又一股脑押在“小”上。

  灯亮了,二、三、三,八点小。

  顾小凯冷笑一声,收起筹码,扬长而去。

  汪大明和老黑对视一下,也不去理他,继续对赌。

  赌局不咸不淡持续到正午时分,两人已各赢两万多元,于是对个眼色,双双抽身出来,去寻顾小凯,却见他正夹在一堆人中大玩轮盘赌,面前的筹码堆得老高。两人便好奇地站在一旁观看,却见轮盘赌的下注方式更加丰富多样,可以赌赔率很高的数字,也可以赌波色,赌四门,赌八方。顾小凯却只赌单双,采用的仍是汪大明创造的“翻倍追加法”。豪气干云的顾小凯**把下注就是一千元,说来也怪,他几乎是十赌九中,差不多没见他下注超过一万的。

  见顾小凯手风正顺,两人也不去惊动他。直到顾小凯偶尔抬头看到他们,才乐颠颠地挤了出来:“呵呵,汪哥,你们也太胆小了,瞧我,才这么一会儿就赢了10多万哩!”

  顾小凯坚持要请他们吃葡国菜,说是由他来埋单。在澳门,葡国菜分为正宗葡国菜和澳式葡国菜。400多年前,葡萄牙殖民者来到澳门后,不习惯当地的饮食,渴望吃到葡萄牙的家乡菜,但当时条件做不到,航程太远,如果把做葡萄牙菜的原料用船运往澳门,有的东西在半途上就会坏掉。厨师于是设法在当地寻找替代品,如用椰子汁代替新鲜牛奶,用中国香肠代替葡萄牙香肠,如此这般,经过几代人的探索与改进,澳式葡国菜竟成了融葡萄牙、印度、马来西亚及中国广东各国烹饪技术精华的独特菜系,口感已大异于正宗葡国菜,不少到过澳门的游客都以品尝这**的风味为荣。

  三人当即出了赌场,打的直奔久负盛名的小飞象葡国餐厅。据说,港澳不少名人明星都经常在此聚餐。

  头天因为借高利贷的事有些心虚气短的顾小凯今天总算大大地风光了一通,言行也就不再那么谦让,当下也不问韩汪二位,咋咋唬唬地点了一大桌菜,什么烧焗乳猪、马加休饼、炭烧特级肉眼扒、葡式咖喱蟹等等,什么名贵什么怪异点什么。等到菜上桌来,他们才发觉有多么可笑——在一大桌名贵而搭配不当的食物面前,他们显得像群刚刚进城的暴发户,地地道道地暴露了自己的狂妄和无知。

  一顿饭,汪大明吃得毫无情绪,但顾小凯全然不管这些,乐滋滋地问老黑:“我离开时的样子是不是够派?我就看不得那臭女人的眼神,好像老子是讨饭的。我看她多半是什么人包养的二奶,什么了不起!”

  汪大明心想你小子昨天被人家“大耳窿”捉住时怎么不说什么够派不够派。

  老黑也有意打击顾小凯:“这种地方你哪敢谈什么派不派?人家大赌客一次打赏就是十万八万的!”

  顾小凯不以为然:“韩哥你也别小瞧我,我顾小凯很快也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少不了你和汪哥的那一份。”

  饭后,汪大明惦记着去赌场,顾小凯却提出回酒店先商量个事。

  回到房间,顾小凯单刀直入,提出三人将利钱分了再分头去赌,盈亏自负。他说:“我30万本钱卷在里面太亏了,再说现在你们也有了足够的本钱,三个人分头行动岂不划算得多!”

  本钱人家占大头,汪大明和老黑就算不乐意也不好多说。于是开始算账,顾小凯30万本钱,老黑8万,汪大明5万。红利共25万,留一万出来做日常费用,每人分得8万。只是在关于顾小凯赌轮盘所赢的8万元如何分配时起了点小小的争执,顾小凯提出这是他的个人所得,所以只同意拿两万出来“表示表示”。汪大明来气了,质问他:“那昨晚的高利贷是不是你的个人所得呢?”顾小凯嘟嘟哝哝着这才没有坚持。

  分红一事让汪大明心中很是不爽,想到顾小凯今天一早起来还热心帮他收拾床铺、擦拭皮包,一俟赢了钱就人五人六地吆喝着分红。汪大明不无沮丧地想,友谊也好,联盟、承诺也罢,在利益面前都他妈脆弱不堪。怪不得戴高乐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种情绪很快在下午的赌桌上表现了出来。其时,顾小凯一个人去玩轮盘赌,汪大明和老黑仍然对赌大小,但赌着赌着,两人之间的默契就被打破了。先是老黑见汪大明手风顺,一把赌中的几率明显比自己大,便急着加大赌注,从200元开始。这一下轮到汪大明沉不住气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计算着两人收益上的差距。到后来,他甚至乱了秩序,有时同老黑赌到同一边去了。老黑也不吭声,只是下手更加狠了,有一回他见连出了两把“大”,居然一下子在“小”上押了5000元。汪大明见老黑一把就比自己多进账5000,急了,下一手他干脆从200猛然提到8000。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样赌下去凶多吉少,自己手头终究只有13万,经不起什么风浪。于是他冲老黑点点头,假称上卫生间,在赌场转了一圈,然后选了另一桌坐下来安安心心地赌。眼不见,心不烦,他一边看着头顶的电子显示牌一边想道,我怎么就看不得身边的人比自己强哩!他老黑多赢一点我怎么就嫉妒了?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好兄弟。看来这赌场也跟官场差不多,入了这个圈子你就身不由己地要和别人比长比短,哪方面比人家少了半点心里都会下意识地不舒服。

  大约到了下午5点多钟,老黑突然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找到汪大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把钱给我!全都给我!”汪大明也急了,赶忙边掏身上的筹码边跟着他跑,由于两人跑得太快,引来了保安的干预,费了一番口舌才得以脱身。

  赶到老黑先前所在的赌桌时,倒计时的提示铃正在响,老黑一边奋力拨开人群,一边声嘶力竭地喊:“我押大!”然而已经晚了,截止下注的铃声响过,叠码仔面无表情地将老黑刚刚押下的一大堆筹码推开。

  老黑尖利而绝望地喊道:“我抗议我抗议!”然而一切无济于事,他只好失魂落魄,而又极不甘心地收回筹码。这时汪大明才看清,记录牌上显示,已经连出12把“小”了,怪不得老黑输了个精光。

  骰盖一开,全场尖叫。老黑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妈的,肯定是大,老子亏大了!”

  灯亮了,一、一、二,四点!

  “好险!”汪大明拍着胸口,“13把小了,差点两个人都全军覆没啊!”

  老黑不敢相信似的看了又看,确信不是自己眼花这才大喜过望地连声说:“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这叫天不灭我啊!”

  又一局开始。这次老黑迫不及待地将手中所有的筹码全押上去,谁知叠码仔一点数,却让他收回6万。

  “你们这是怎么了?有钱不让老子赌啊!”急红了眼的老黑几乎是在怒吼。

  叠码仔不气不恼,让他自己看桌面,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上面有一行小字“每注**赔额不超过8万”。这下,老黑和汪大明都傻眼了,原来人家赌场早就防到了他们这一手,赌注设了上限的。只有贵宾室可以事先另外约定上限。而老黑仅上一注就输了7万多,加上前几把投入,总共在13万元以上,按他们事先想好的“必胜赌技”这一注至少要赌14万才能扳回本来。

  万幸的是,并没有出第14把“小”,尽管如此,此一回合下来,老黑净亏6万多。还借掉汪大明的8万元,只剩9万多赌本的老黑越发小心谨慎,再不敢乱加码了。

  经此一吓,汪大明也不安起来。这时他才算明白,自己的“必胜赌技”看起来安全系数很大,可一旦失手就会满盘皆输,赢一天的钱很可能只一把就输个精光,更何况人的贪婪本性注定了很少有人能在一赢再赢的赌桌上不疯狂加码,真正应了“越安全的方法越危险”的辩证法。

  眼见了老黑的大败,汪大明再下注时就少了先前的气定神闲,以致接连五六把不中,手就抖抖索索起来,心也怦怦地跳得厉害。刚刚还在铆着劲比赛谁赢得更多的对手,现在似乎都在坚守谁输得更少了。后来,心神不宁的汪大明干脆一个人跑去喝了杯咖啡。雅致的欧式咖啡厅里,音乐缭绕,头脑稍稍清静些的汪大明这才来得及庆幸:要是刚才自己碰上14把小,肯定早就玩完了。越是他这种平时不争高低不搏胜负的人,事实上内心潜伏的胜负感越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意老黑比自己赢多赢少了。

  从咖啡馆出来,汪大明没急着上桌,而是先绕场观察。不久,他就总结出经验,“复门”出到三至四次时是**容易反向的。于是他就满场绕圈专门挑已出三四个“大”或“小”的桌面下注,几圈下来居然比先前守株待兔效果好得多。在赌场中央的一张赌桌上,汪大明又碰上了上午嘲讽顾小凯的那个黑衣女子,他留心到那女子一般不出手,出手则十分阔绰,少则四五千,多则数万元。他觉得这女子眉宇间有一股清峻之气,但又隐隐透出一种慵懒和哀怨,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女人也注意到了他,冲他笑笑,算是熟识了。再后来,他们甚至攀谈了几句。女人操一口纯正的北方腔,声音温温软软的,让汪大明听得心里十分熨帖。

  接下来的赌场似乎有点怪,“复门”连出,头天很少见的七把八把现在到处都是。汪大明遛了一圈,见一个地方居然又连出九把“大”。他突然心动了一下,就想赌个8万下去,输赢都痛快点。但他**终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只押了1000,输了。

  他又掏出一把筹码,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押2000,只押2000。但结果押下去的却是5000。灯亮起,赢了!他在吁一口气的同时,却也隐隐有一丝失落,盘算着如果押上8万就好了。这时他才发现刚刚赢了2万的黑衣女子正在对面冲他微笑。样子十分妩媚,唇角的美人痣像是一朵出水芙蓉,透着鲜嫩的诱惑。汪大明竟有些恋恋地,不舍得离开那张赌桌了。

  正在这时,老黑再次急急地寻来,拉了他就走:“他妈的,那边出14把大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汪大明只借给老黑8万元,老黑底气十足地将筹码砸到桌上。周围的赌客也蜂拥而上,倾囊下注,“小”的那头都堆成了筹码的小山。这种场面据说只有当年一荷官忘了摇骰时才引发如此暴赌,其结果自然是赌场大放血。肇事的荷官**后以跳楼谢罪。

  旁边一本地人嘀咕,说是连出十五把“大”的机会一个月都难碰上一次。汪大明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明白发财的大好机会来了。他赶忙倒空钱包,急急地跟着押上8万元。

  荷官急了,点了点筹码,居然有数百万之巨。他冷冷地环视一圈,发话说赌注过大,请部分赌客减少赌资,但谁也不理他,大伙都等着捡金元宝。

  荷官回过身去向巡视台上的“红马甲”求助,一个大胡子“红马甲”发话问有不有愿意收回部分赌金的。

  众人恼了,大声喊道:“开了!开了!”一时引来其他赌桌边的人也涌过来层层围观。

  荷官无奈,摊开双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盅盖揭开,上百个脑袋一齐伸长了脖子去看——

  二、二、二,全骰通吃!

  轰地一声,汪大明大脑中立马混沌起来。在骚乱不安的人群中,他像大海中的一片树叶,被席卷、被裹挟、被湮没……

  4.夜访老首长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短短数天时间,汪大明完成了从巨大憧憬到美妙巅峰再到痛苦深渊的人生涅槃。回到酒店,从不抽烟的他竟和老黑相对猛抽了足足两个小时,谁也不说话。黑暗中,只有两点红红的烟火明明暗暗。

  顾小凯大约晚上10点多才回来,把门擂得山响。

  老黑恹恹地开了门,顾小凯进门就嚷:“你两个都大发了吧?这么早就归巢了。”

  “发个屁!都弹尽粮绝了。”老黑突然来了气,“他妈的,赌场里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你的影子?”

  “玩完了?”顾小凯吃了一惊,“不是开玩笑吧?”

  看汪大明死鱼一般地躺在那儿,脸色煞白,顾小凯这才相信他俩是真玩完了。

  当时老黑和汪大明发疯似的找顾小凯,企图挽回败局,但找遍了赌场也没找到他人影。隔着几张赌桌,听到刚才连出14把“大”外加一个全骰的赌桌上5秒倒计时的催注铃响起,两人愣了,自知无力回天。几秒钟后,那边酒醉似的欢呼,刚才没有被赶尽杀绝的人们终于盼出了“小”,赚了个盆满钵满。

  老黑长叹一声:“天亡我也!”浑身乏力的他便想在赌厅入口处的台阶上坐下,一个大胡子保安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加以阻止。

  这时候,他们才深刻地意识到赌场的势利与无情,刚刚为赌场贡献了几十万元,现在却连个席地而坐的资格都没有。斗志尽失的汪大明仓皇中去兑换身上仅有的几个筹码,以做回家的资费。给他兑换的仍是先前那个嘲笑他的小姐,想到当初要“让他们何老板吃苦头”的念头,汪大明不得不叹服“生活是**的讽刺”这句至理名言。

  “哈哈哈哈!”听完他们的“悲惨经历”,顾小凯不禁大笑起来,“我还以为输了多少呢!几十万算个屁,老大我借给你们。”原来嫌在大厅里赌不过瘾的顾小凯下午径直进了贵宾室,一顿狂赌下来,居然赚了200多万。

  老黑喜出望外,赶忙讨好似的说:“到底还是顾总厉害!他妈的,早知道这样,我们就跟你下注好了!这样吧,你借我20万,赢了钱,我付你利息。”

  汪大明没有向顾小凯借钱,一则是厌恶顾小凯那份神气,先前恭恭敬敬叫他们“汪哥”、“大佐”的,现在见他们失了势,开口闭口就自称起“老大”来。二则汪大明早已赌虚了胆。赌场也好,职场也罢,**怕的是虚了胆。一虚,则气势殆尽,气势一尽,则人人可欺。所以不少贪官越是临近事发越要大讲场面大摆威风,除了虚张声势借以吓人的考虑之外,更多的却是在为自己壮胆。

  “我说老黑你也太没志气了,”趁顾小凯咋咋呼呼着要单独开一间豪华套房之际,汪大明数落老黑,“我**看不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面孔,亏你还顾总顾总的不怕肉麻。”

  “呵呵,”老黑并不生气,“没办法,有钱就是大爷。现在,只有借助他我们才能东山再起。”

  “算了,老黑,我算是想明白了。”汪大明劝道,“怪不得澳门当地人都说何老板不怕你赢钱,就怕你不赌。赌博说到底不是同庄家赌,而是同自己赌。赢了的见钱来得如此容易,哪里肯轻易罢休;输了的则想他妈的我就是一念之差啊,要不现在就身价上百万千万的了,便不惜一切地想扳本。尽管刚开始时也许发过誓说见好就收,但真正扳回本来又有几个会不乘胜追击呢?人性的弱点注定了庄家才是永远的赢家!”

  老黑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眼下我也别无选择。人生不过一场赌博,且不说借你的8万元,我自己那8万元本钱中还有4万元是挪用公司的,我必须把它赢回来,除非我准备回去蹲大牢。”

  汪大明没再吱声,一种不安在心中隐隐弥漫开来。

  汪大明一身疲倦地回到滨湖的家中,屋子里空无一人,但却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出发前丢得到处都是的饭盒、茶杯、衣裤、书籍都不见了,客厅里还多了几盆长势不错的花卉,衬得宽敞得近乎无聊的房子里多了几分生气。他一看就知道妻子回来了,原本灰暗的心中便生出了一些暖意。

  他胡乱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直到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他爬起来去寻儿子,却见厨房里冲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去哄躺在摇篮中的儿子。很显然,这是一个刚进城的小女孩,还没有做保姆的经验。

  小女孩长得圆头圆脑,脸红扑扑的,裸露在外的小臂又粗又圆,一看就知道是个能做事的。汪大明随便问她几句,得知她叫赵燕,别人都叫她小燕子,是岳父从老家带来的,来了才两天。

  正说话间,姚冰回来了,见了汪大明也不追问他这几天去哪里了,只淡淡地说:“你还记得有这个家啊!”

  汪大明笑嘻嘻地涎着脸前去接她手里的小菜,一边称赞道:“我家冰冰到底是专业的审美眼光,挑的花草也别有情调,你看这罗汉松……”

  姚冰打断了他的话头:“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叫郭天葆?”

  “郭天葆?”汪大明挠了半天头皮,这才想起大学时确实有一个叫郭天葆的同学,湖北潜江人,一副白面书生相,毕业分配在一个小县城工作,听说后来考了人民大学的研究生。只是他不明白,一向不过问他社交圈子的姚冰何以突然提到这个人。

  进得卧室,差不多有两三周没同老婆亲热的汪大明有些急不可耐,急吼吼地关上门就去抱住姚冰,三两下就剥掉她的衣裤。姚冰一边挣扎一边说:“人家小燕子还在厨房里哩!”

  汪大明没有理会,开始亲吻她的耳垂和颈脖。很快,还在虚张声势抵抗着的姚冰就发出哼哼叽叽的呻吟声,汪大明的头脑中立马回放澳门收费电视中的情色画面。虽说他以前也在文化稽查处看过收缴来的色情录相,但那种纯机械性的动作画面很倒他的胃口,相比之下,收费电视播放的性爱镜头更富技巧,也更有情调。在汪大明看来,前者只是一种运动,后者却是一门艺术。

  汪大明显得比任何一次都要亢奋,姚冰显然也有些难以自持了。然而正在汪大明一头汗水地狂飙突进时,姚冰却催促道:“你快点……说好了今天晚上去看老首长的,你回来了正好……”

  汪大明没料到这紧要关头妻子还记挂着别的事,不觉有些扫兴,便匆匆了事。

  完事后,姚冰才来得及告诉汪大明:父亲的“双规”已经解除,正在等待组织结论,听说问题不大。前几天老首长把父亲找去勉励了大半天,还过问了你的事哩!

  “过问我的事?”汪大明有些奇怪,“老首长并不认识我啊!”

  姚冰用手指在他的额角点了一下:“傻瓜,关心你其实就是关心我们姚家,要不人家那么大的领导怎么可能过问到你这么一个下岗副处长的头上?”

  见姚冰又来戳自己的痛处,汪大明很是不悦,便有意不买她的账:“龙书记自己现在不也只是个离休老干部吗?”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姚冰有些气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官员退下去了虽然风光大减,但做那么多年领导的人谁身后没几个当道的亲信?你以为‘老干部是笔重要的财富’这话是说着玩的?”见老公没敢吭声,姚冰又说:“别看在父亲的问题上龙首长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对你这个级别的干部,他还是说得上话的。”

  草草吃完晚饭出来,夫妻俩站在马路边等的士。先前坐惯了单位座骑的汪大明,还没等失去副处长职位,早在岳丈出事的第二天,开“桑塔纳2000”的陈师傅就以“在忙着”为由拒绝了汪大明的派车要求,汪大明只好自己出去打的,这才发现陈师傅在同门卫打牌——果然是“在忙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势利规矩,的士是不能进省委大院的,下车后汪大明提着两小包东西跟着姚冰,也不知拐过了多少厅堂轩榭、小桥怪石,终于远远地看到首长们住的一号园了。此前,汪大明只听党校的同学说过,一号园死气沉沉连麻雀的叫声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似的。有幸前去那儿汇报工作或接受接见的大小官员无不怀了天大的秘密一般,连走路都尽量控制着响声怕被蚂蚁们听了去。

  汪大明一踏进一号园便不自觉地敛了气息,他暗暗地想:这是不是也是老黑所说的“煞气”?看来赌场也好,官场也罢,都有些玄奥难解的奇妙之物。他这才**次真切地意识到官场原来如此不可捉摸,就像赌场的规则一样,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和本金泡进去慢慢揣度、浸淫。

  见到龙书记的**眼,汪大明吃了一惊:先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精神饱满、挥斥有力的龙书记,退下来才几年工夫竟变得满头华发、举止迟缓!汪大明暗暗猜想,先前荧屏上那个强悍干练的形象到底是摄像机的效果,还是因为有一种叫官威的东西在支撑着?

  就在汪大明胡思乱想的当儿,姚冰差不多是飞一般落进了龙书记的怀里,撒娇道:“龙伯伯,好久不见您,好想您哦!您老人家看上去还是这么硬朗,怪不得爸妈他们常念叨说您当年在小朗村干农活还是一把好手哩!”

  迟暮美人伤对镜,寂寞英雄恋当年。一提到小朗村,龙书记灰暗的脸上立马有了神采,他开始饶有兴致地给姚冰讲当年下乡支农“四清”、“社教”的故事。那些陈年旧事姚冰不知听过多少遍了,但她仍是一副**次听说的样子,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神往得不行。龙书记拍着姚冰的手无限慈爱地说:“冰冰,你这孩子就是贴心啊!”

  “龙伯伯,前几天老乡们特意给您捎来样东西。”趁龙书记拿杯喝水的空隙,姚冰让汪大明打开随身带来的两个小布袋,汪大明有些迷惑地照办了。

  姚冰把一个布袋送到龙书记的鼻子下:“这玉米是在您当年亲自耕种过的那块山坡上摘的,村里还特意在那块地里立了碑纪念您哩。老乡们都说好想您,希望您能抽空回去看看。”

  “哈哈哈哈!”龙书记开心地笑起来。在汪大明的印象中,龙书记一向都是不苟言笑的。早在他读大学时,暑假回家看过市报上头版的一幅大照片:高效农业示范区前,市委书记满脸堆笑地凑在龙书记面前请示什么,而龙书记的脸孔却是紧板着的,严肃到近乎严厉。看报时汪大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简直就是一幅官场现形记的插图啊!他甚至疑心市报记者在有意丑化他们的市委书记。但市委书记本人似乎并不这么想,好像还引以为荣。多年后,身为文化厅副处长的汪大明在该市的成就展览馆里就看到那幅图片赫然挂在入口处。图片说明文字为:省委龙书记和市委领导亲切交谈,鼓励我市大力发展高效农业。

  姚冰接着让汪大明把另一个布袋递过来,她抓出一把稻谷说是采自书记当年亲自主持的“四化红旗田”。汪大明递布袋过去的当儿,龙书记才**次正眼看他:“呵呵,小伙子不错,姓汪吧?”

  汪大明有些受宠若惊,忙点头说:“小姓汪,汪大明,请老首长多多指教。”

  龙书记又闲问他几句,便继续兴致勃勃地同姚冰大谈当年如何指导小朗村大树“四化红旗田”的光辉岁月,还谈到同她爸打野兔、捉麻雀的趣事,听得姚冰哈哈哈地笑个不停,连说:“好玩好玩,没想到龙伯伯当年也挺会玩的啊”。

  看看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姚冰便劝龙伯伯休息,说是改天陪老爸一起来看龙伯伯。龙书记站起来送客,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冰冰啊,劝你爸多出去走动走动,别在家里给闷坏了。”又侧过身来,拍拍一旁的汪大明,说:“小伙子好好干,这么年轻,大有前途嘛!”汪大明于是再一次受宠若惊,连连请首长留步。

  出得门来,晚风一吹,汪大明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还不太冷的天气龙书记家中已经开了很高的空调,出门一时反而不适应了。坐在回家的的士上,姚冰兴奋不已,一路上都在给父亲打电话汇报和老首长见面的细枝末节。而汪大明想到当时自己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生出一点点羞惭。

  一周后,岳父决定去北京“散散心”,让汪大明和姚冰陪同。汪大明帮着将大箱小箱的名家书画、巨幅湘绣和菊花石等往车上搬,他不解地问姚冰:“老爷子这是去参加艺术展?”姚冰一脸神秘地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汪大明这才蓦然明白自己的愚蠢,但凡官场中人,未穷途末路到盖棺论定者,其所从事的活动,无论高雅如写诗作画、填词赋曲、收藏雅鉴,还是平常到迎来送往、喝酒行拳、打嗝放屁,始终都脱离不开权欲的潜在牵引。前些年省会来了个照相师傅出身的市长,结果全市几乎所有的市直机关都大办摄影展,所有市报、市刊都增开“摄影之页”、“新视觉”专栏,开篇无一不是市长大人的新旧作品。不少局长、县长、区长有事没事找上门来讨教摄影艺术、成像技巧,更有一些流浪诗人、落魄艺术家和小报记者时不时来请他题个字、写个序或者毛遂自荐要帮市长大人整理“作品集”、“自选集”。还有一些大学教授、一级作家和学术期刊编辑潜心研究该市长先生作品之思想特质、时代包容性、艺术内涵之类的学术课题。

  汪大明还曾听在报社做记者的朋友耿达不无调侃地说过一则趣闻:某市委书记偶然心血来潮,检查6岁小孙子的作业,随即对小孙子做了“三个坚持、四个把握、五个突出”的即兴指示。事后,该书记对自己精辟的理论概括无不自得。第二天出席“某某工作会议”时便照搬来这“三个坚持、四个把握、五个突出”,秘书们如获至宝,当即加以整理,于是便成了该书记学习中央某某精神的重要心得,因此而上了省报理论版的头条。由此可见,对于官场中人来说,即便小到检查小孙子作业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儿,其意义也绝非停留于检查本身,而与官场荣辱、仕途沉浮有着不可低估的关联。

  到北京的当晚,岳父即抱着宾馆的电话四处预约去拜访同乡要人。很快,带来的那一大堆艺术品被汪大明东家三件西家五件地送了出去。也只有在那些要人家里,汪大明才**次发觉岳父热情、健谈、风趣的一面。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岳父在厅里是人人都敬而远之的“马列小老头”,岳父这一点倒是和龙书记十分投缘。在成为姚府乘龙快婿之前,汪大明私下里听不少人谈论过姚厅长的不怒自威。在他身边的人常常备感威严之外的压抑,厅办公室的徐主任一度十分消沉,甚至有过自贬身价去下属二级机构的念头。据他一次酒后倒苦水:自进入厅办以来,虽然差不多天天与姚厅长见面,但姚厅长似乎从来都没拿正眼瞧过他。向姚厅长请示工作或递送文件,姚厅长总是边做其他事边爱搭不理地说一句“知道了”、“放那儿”、“再说吧”。但也有人说徐主任是心理作用,姚厅长农民出身其实并不摆架子,他身上的威严之气是与生俱来的。先前和汪大明同办公室的丁副处长一次战战兢兢地汇报回来,进门就高山仰止般地叹服道:“姚厅长到底是姚厅长啊,天生就有领导的神威!”那神情汪大明始终记忆如新,并不禁联想到鲁迅笔下某人的感叹:“到底是官人啊,打我一耳光都这么响亮!”

  谭首长是岳父这次北京之行的主要拜访对象,听说省里“姚案领导小组”负责人省委副书记兼省纪委书记贾东生就是谭首长当年在北方某省当书记时一手栽培的。至此,汪大明才明白龙书记让岳父“多出去走动走动”的深远意味。姚冰告诉汪大明,如果没有龙书记的面子,像父亲这样级别的人在北京要见谭首长的秘书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姚冰的这一假设还真震住了汪大明,虽说此前也听过“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的民谣,但堂堂一个厅长求见首长秘书都不够格的说法才让他真正明白什么叫京城的官。一个笑话说就连天安门守公厕的都统管着全中国守公厕的,这叫皇城的蛤蟆大过乡下的牛。

  姚冰的说法果然不虚,汪大明留心到,在谭首长的客厅里,一向老到沉稳威仪十足的岳父居然拘谨得像个刚进城的村干部,只敢屁股浅浅地欠坐在高档真皮沙发上。连保姆送上一杯茶来,他都要客气得近乎谦卑地点头哈腰,连声说“谢谢,谢谢”。待到给首长展示齐白石的《落霞柳鹭图》、徐悲鸿的《逸梅清枝图》、张大千的《仕女图》时,谭首长亲自靠过来,岳父竟紧张得手脚都微微颤抖。但可以明显看出,对这些声名显赫的名作,见多识广的谭首长显然并不上心,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偶尔“嗯”上一两声。

  **后,岳父从一个镶金嵌玉的精致匣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幅画卷来,放在桌子上,展开一看,竟是宋徽宗赵佶手绘的稀世名作《雪山归棹图》!

  谭首长的眼神马上为之一亮。

  岳父谦恭地说:“宋徽宗的字画虽然久负盛名,但传世较多,也难称千古罕见。不过,他好画鸟雀人物,画山水倒并不特别上心,也正因此,坊间也就难得一见。据说独此《雪山归棹图》倒还有值得一藏的可能。”

  看得出谭首长是个丹青行家、翰墨里手,待用放大镜细细地鉴别了真伪之后,他显得很兴奋,一个劲地说:“好!好!怪不得老龙说你是此中人物。”

  岳父一个劲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家父喜欢收藏,碰巧又与一些书画名家和收藏名家略有往来,所以偶然也能收藏些尚算入眼的。早就听龙书记说首长您才是真正的鉴赏大家,家父去世后,这些艺术品在我这个粗人手里是被埋汰了,正好这几天我来参加一个艺术交流会,顺便带了来,我想再不让它们被真正的行家所收纳就是我的罪过了!”

  谭首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这幅画卷,又退后几步,边摇头晃脑地仔细观赏,边认真地说:“这些都是稀世珍品,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

  岳父赶忙解释:“艺术在行家手里才是珍品,在我们这种俗人手里却糟蹋得很。再说当年家父收藏时,行情并不贵,有的还因为友情的缘故根本不曾花费,所以实在不必提什么占便宜的事。”

  首长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坚持道:“那不行,钱还是要付的。”

  这时,岳父突然变戏法一般掏出一张上等宣纸来,毕恭毕敬地请谭首长题字:“都说首长是当代王羲之黄庭坚,黑市上一个斗方就要卖到好几万,以后还不知会怎样涨。要是首长赏脸给写几个字,那才真正是我姚某人占了大大的便宜呵!”

  恭维作家莫过于说他的书有了盗版,恭维书画家莫过于说他的书画形成了黑市。果然,即使是首长也不能免俗,在推让间,首长已经蘸墨提锋:“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十四个大字清竣奇突,果然别有神韵。岳父带头鼓掌喝彩,汪大明也是赞不绝口。

  首长又自我欣赏了一番,随后落款:“录陆放翁诗以赠潇湘墨客姚振国先生。”加盖印鉴,让秘书拿一边去烘烤晾干。似乎是信了他的书法真有个黑市价,首长没再提付岳父画钱的事,同意留下《雪山归棹图》,说是赏玩几天之后再还给他们。其余那几幅则让他们带回去。汪大明松了一口气,心想谁说送礼的人都是逢场作戏,岳父这会儿肯定是诚心诚意地巴望首长收下,即使不指靠人家帮忙,也图一个攀龙附凤心理的自我满足。

  果然,岳父自始至终没有谈任何有求之事,只顺着谭首长的话头天南海北地瞎扯。因了书画的关系,岳父没有了一进门时的拘谨和紧张,语言也流畅了许多。

  “小贾在你们那儿干得怎么样?”直到他们准备告别时,首长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岳父眼睛一亮,赶忙说贾书记年轻有为很有政绩,群众反映很好,特别是去年的……岳父还要继续汇报下去,秘书拿了晾好的字幅出来,首长便打断了他的话,也不起身,伸手请他们走好,岳父于是将一大堆涌到了喉头处的好话硬生生给咽回了肚中。

  回宾馆的路上,岳父显得格外兴奋,一个劲地说首长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字画好歹立马就鉴别出来了。岳父的脸上满溢着激情,破例和汪大明话多起来,甚至还主动问起汪大明今后的打算。

  见了姚冰,汪大明十分不解地问她:“以前怎么没听说你爷爷是个大收藏家啊?”

  姚冰愣了愣,说:“我爸都是农民出身,我爷爷哪里会是什么大收藏家?他收藏犁耙锄头还差不多!”

  汪大明忍不住哑然失笑,也不说破岳父的谎话,只问:“那你们家哪来那么多名人书画?”

  姚冰一下子明白了汪大明所笑为何,打他一拳,自己也止不住笑起来。她告诉汪大明,这次带来的书画、湘绣、菊花石,除了部分是先前别人送的以外,不少都是自己掏钱买的,总花费达350余万元。汪大明吃了一惊,问哪来那么多钱。他知道文化厅是个清水衙门,岳父为官也还算清廉,况且因为在“双规”期间到处托人活动,已经花费不少,家里并没有多少积蓄了。

  姚冰叹了一口气,告诉汪大明父母掏空了这么多年所有的积蓄,甚至连母亲的私房钱都全部贡献出来了,她也将和汪大明的存款全部拿了出来,还以房子作抵押在银行贷款55万。

  汪大明有些责怪她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也该和自己通个气,再说岳父花这么多钱是不是值得只有天晓得。

  “你不知道,这次处分如何定性对父亲实在太重要了。”姚冰幽幽地说,“父亲已经55岁,如果这次仅定性为纪律问题,处分完他还可以换个厅局再干上一届。更关键的是,父亲人在官场不能输掉这口气,一旦给人坐实了,到死都抬不起头来。万一再有人落井下石,上纲上线,父亲的政治前途落空不算,就是判刑坐牢也说不准。所以,这种关键时刻父亲不得不孤注一掷,赌上一把!从你今天说的情况来看,我想,父亲很可能是赌赢了!”

《步步为赢》著名作家魏剑美官场小说新作,一部讲述官员升迁心路与权力斗争的超大长篇。看官场高手是怎样炼成的!派系林立的尘州,既有正与邪、善与恶的斗争,也有邪与邪、恶与恶的搏杀。

魏剑美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71年11月出生于湖南永州。现为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点击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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